《杜甫:最伟大的中国诗人》,百年歌自苦

  “在当代,往昔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离我们远去。但寻旅者仍然可以在中国当代找到古中国文化的价值。”一句不凡的开场,荡开历史学者、主持人迈克尔·伍德踏寻杜甫生平足迹之旅。

  纪录片在历史中观察着杜甫。从西安到成都,到长沙,到平江……从出生开始,杜甫所到之地像一部书卷,缓缓展开在眼前。出身书香门第,年轻时壮游山川结交知己,科举失意,长安意外得见帝王,入仕后因耿直谏言屡不得志,遭遇安史之乱开始漫长的流浪……在所有的时光里,诗人不停地写诗,意气风发的时候,颠沛流离妻离子散的时候,难得悠闲的时候……浓缩版一个诗人的一生,就这样在现代风物里重新流淌。成都的草堂依然馥郁,顺流而下的长江烟波浩渺,诗人在不同际遇中写下的诗,成为对自己最好的注脚。

  杜甫是谁?杜甫因何而伟大?纪录片出色地回答了这两个问题,给出了西方对于杜甫成就的定义,也给出了另一种视角对杜甫的解释。它始终体会着杜诗中挥之不去的沉郁,把诗人的一生溶解在大唐由盛转衰的刻度里,感受巨大的失落。自己以及周边人间的苦难凄惶,化作痛苦的记录、悲愤的慨叹,他渴望这个世界好起来,却永远只能在命运拨弄下身不由己。痛苦从哪里来?自己的遭遇。痛苦向哪里去?杜甫的痛苦,最终化作了对人间所有痛苦的体察与悲悯,内心一面滚烫,一面苍凉。

  用历史的变迁注解诗人的一生,也用诗人精神的变迁,标记历史每处符点。这种情景交融,夹叙夹议在倒推中理解一个人精神世界的成型。“诗歌是唐朝的敲门砖,但仕途是死胡同,杜甫试着融入,但从来没有真正成为其中。他太真实了,陷入了完全的无助”。“活着意味着什么?他不再是书香门第的儿子,而是千万苦难老百姓中的一员,生活变得更加沉重现实。公元756年,杜甫被叛军捉住,他与家人远离甚至成为一个搬运工,充满一个小人物对大事件的无助”。公元759年,杜甫去天水,仲冬,穿越秦岭抵达成都。逃离战乱,南方的温暖湿润抚慰了他的心,“他的诗歌反映并转化了自己的经历,这种经历也成为中国文化中情感词典的一部分”……百年歌自苦,未见有知音,影片在杜甫痛苦沉郁的灵魂中,触摸着心怀天下的悲悯。BBC完全没有猎奇或者点到即止的轻巧,他们用另一种通俗易懂,抵达了共通的核心精神理解。

  为了引起英国观众共鸣,影片常用联系比较的方式表达。比如描述李白和杜甫,如同希腊神话里的“酒神”和“日神”,一个物我两忘,一个更注重人与人之间的联结。在成都,杜甫像一个农民诗人,在自然和日常中寻找到简单的生活乐趣。但相对宽裕的生活中,诗人依然会感受到痛苦。为什么?影片借用弗洛伊德写下的一句话进行了类比:“一个人为了一种理想或者一种文明而感到的深深悲恸,类似于对一个爱人的情感。”看到这里,人们对杜甫的理解忽然更加切肤——对他来说,这是一种文化的哀伤。全片用这种模糊的准确,抓住了杜甫的神韵。

  影片请来81岁的“甘道夫”,麦克莱恩老爵爷诵读杜甫的代表性诗句。的确是太会找人了——老爷子是英国的“焦晃”,一样的沧桑入定,声音里自然地带着无边落木,萧萧而下。对诗的翻译,BBC更注重意义的传递,韵律和用典都难免有所牺牲,但在全片自成一体、对杜甫作为“人”的还原中,这一点并不妨碍甚至有助于英国观众更好地理解诗人。

  纪录片《杜甫》的文化价值,不仅仅在于介绍一位东方诗人。关于这一点,很多国内著述可能比这部短片更高深准确。但它提供了一种独特的,相互联系的角度,表达着西方对于一个诗人如何、为何伟大的理解,形成了中西映照、独特的互参模式。这种奇妙的观感,像是远足之后重新感受自己的家园,足以让人在思考过后,重新拿起那些古老的诗集。王文珏

[ 责编:张晓荣 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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